70's

星期三, 四月 22, 2009

章诒和:我没错

(把文革十年全算在老毛一个人身上,好像有点问题,老毛就是那个打开魔瓶的人,但是魔瓶里面的魔鬼是本来就有的)


    撰写《告密者》和《卧底》两文,缘于心之巨痛。此后的热议,大半在于以往形象的颓塌。文中,无 非讲了两则故实,说了一点感受。好在眼下不比从前,当年的告密者和卧底人,已不敢义正辞严地为自己的作为辩护,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这说明我们社会在 进步,人们心中的恐惧在减少。 ( http://www.tecn.cn )
    太 多的读者来函来电声援;质疑和指摘也不在少数,这些我都心领。温婉的劝告、严重的质疑、尖锐的批评,方式各异,归纳起来,内容有三。一,告密、卧底诚然不 对,但帐应该算到毛的头上,大奸大恶叫他一人全扛了,纯属制度问题,跟下面的人无关。二,告密与卧底,虽为人不齿,但放到当时的环境中,一切皆可原谅,不 揪个人为好,社会「疮疤」揭不得。三,要从大局出发,别太情绪化,向前看嘛。对我个人的不满,其实只有一个:寓真先生在《聂绀弩刑事档案》里都没明点,你 凭什么断定告密者中就有黄苗子?人家求的也是真,有个白纸黑字,才算眼见为实。求「聂档」所寓之真,原本不错,但这些质疑和指摘,真的对吗?是我错了吗? ( http://www.tecn.cn )
    「隔 江和泪听,满江叹息声。」往事并不如烟,往事也不全是故事。延伸到现实的历史,就不再只是历史,它已化为现实。只要学生还在奉命举报教师的课堂言论,只要 电话和邮件还在被监听和监控,密告和监视便不是往事,它仍然是我们当下活生生的存在。中国文人有两部历史:一部是受歧视、受侮辱的血泪史;一部是做帮闲、 做帮凶的丑恶史。「奉旨告密」,颁旨的主子固然可恶;但卖友求荣,就因其当上了奴才,做了帮闲、帮凶,便该免责吗?文人受苦受辱,梦想能作帮闲、帮忙甚至 帮凶。所以,血泪煎熬中搅拌罪愆丑陋,天天如影随形。自古主子统驭之术,就是用文人整文人,只有这样才能刺入骨髓——破解「聂诗」玄机,唯有高人知音。要 想留住真相,不让它随风散去,对这两部历史,我们就都要总结、反思。正视前者需要勇气,正视后者需要更大的勇气,既不能靠瞒和骗,也不能乞灵于春秋笔法, 为尊者讳和亲亲相隐都无济于事。在这些方面,多少教训堪数。而任何人曾经的恶行,也不会被此前此后的劳绩善举两下扯平或相互抵消。 ( http://www.tecn.cn )
    
    「隔江和泪听,满江叹息声」
    
    苦 辣酸甜一吐为快,见仁见智褒贬由他。我写了看到的,讲了想到的,我会对自己的观点、态度和情感负责。论者没能看到和想到,那也在情理之中。有谁觉得有损于 某人的清誉,尽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有主子的时代,能将聂绀弩送进监狱;讲法治的今天,当能把我打上公堂。好在大家的墨宝白纸黑字,尘封的档案毋庸质 疑,只须有朝一日见了天日,悬念自会一一解开。至于现在讨论的档案公开问题,我举双手赞成。建议把聂绀弩数以万计的文字、卷宗,把足有一人高的章伯钧、罗 隆基档案,办个展览,全国巡回。叫中国人民,特别是让今天的青年人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很好! ( http://www.tecn.cn )
    思来想去,追昔抚今,念之慎之,应择鸣默:我没错。
    
    2009年4月于北京
      

张鸣:莫让黑社会成了气候



标签: 黑社会
张鸣进入专栏)  

    看 网上消息,东莞千余男童被拐,开始我还以为是网上的夸大其辞,可是,后来平面媒体也报道了,而且还附有大幅照片,百余对失去孩子的父母走上街头,沿途派 发寻人启事,打出“悬赏1000万买回爱子”的标语。据很多家长称,自2007年起,已经有过千名男童遭拐带,失踪地点遍及东莞各镇。虽然说,当地政府认 为,家长们报称的失踪的儿童数量有些夸张,但几百人肯定是有的。 ( http://www.tecn.cn )
    
     如此规模的儿童被拐,说明在东莞这个地方,诱拐(据说还有明抢的)儿童,已经成了一个具有规模的产业——一个黑社会的产业。这样的黑社会产业,在清末到民 国年间,是相当发达的。一个社会转型期,往往伴随着黑社会的成长,黑社会跟正常社会一样,需要产业来维持生计,一般来说,做土匪强盗打家劫舍,并非黑社会 的“正道”,因为这种行业,比较容易暴露,招致政府的围剿,他们的“正道”产业,一般是黄、赌、毒,除了这三样,诈骗和拐买妇女儿童,也是其中的大项,那 时候,拐买儿童被称为“拍花”,被传的神乎其神,说是可以用迷药把人迷住,使其自愿跟着拐买者走,但更多的可能只是用迷药把人迷昏,方便行劫。 ( http://www.tecn.cn )
    一般来说,在那个时代, 拍花的人,多半是有组织的,盯梢、行动、转移、销赃一条龙,甚至很多地方还存在有地下的“人市”,拐来的儿童,统一交由人市的黑社 会老大销售处理。在任何时代,都存在这样的市场,没有儿子或者儿子少的家庭,需要男童,因此,男童的生意比较好,女童也有销路,一般是买来做婢女,或者养 大以后卖给妓院。在清末的时候,拐买儿童的恶谥,有时候也被按在西方来的教会头上,但最后核实的结果,会发现其实都是黑社会为了转移目标,制造的谣言。 ( http://www.tecn.cn )
    社会形态比较固定化的时 候,黑社会往往不会很发达,因此,拐买儿童的也比较少见。前现代的城市,政府对于街坊居民的管理比较严,而农村社会,存在各种乡社 组织,宗族组织,基本属于熟人和半熟人社会,连走街窜巷的手艺人和艺人,都脸熟,给流民社会留下的空间不大,如果有帮会和秘密宗教组织敢于做拐买儿童这种 伤天害理之事,那么,很快会招致民间社会大规模的讨伐和打击。但是,到了近代的转型时期,现代城市的扩张,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新兴的城市没有原来的维 系模式,大量流动人口,也使得政府原来那套固定化的居民管理模式失效,城市和集镇,流民大幅度增加,农村原来的乡绅和宗族自治的结构,也遭到破坏。结果政 府和社会两方面,对于人口和社会管理,都逐渐处于脱序状态,因此,给黑社会,留下了大量的空间。事实上,在清末到民初,中国的帮会和秘密宗教,一度占据了 社会的小半江山,上海的帮会老头,被人称为“闻人”,活跃在社会各个阶层,政府也不得不依靠他们来维持秩序。直到抗战前夕,这种情况才稍有好转,政府对于 非固定化的人口管理,有了一点门路,但这个过程,又很快被日本侵华所打断。 ( http://www.tecn.cn )
    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至 少在人口于社会管理方面,跟清末民初有些相似,都处于转型的当口。改革前,所有人都身属一个单位,或者工厂街道,或者农村公社,政 府习惯于固定化的管理方式,户籍、居住地,工作地点,大体固定,按图册、按地点,按单位索人,大体跑不了。改革以后,尤其是1990年代以来,新一轮的城 市化工业化的浪潮,带来大规模的人口流动,而那种从原模式中衍生出来的收容管理办法,由于弊病过大,经过孙志刚事件之后,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连带着暂住 证管理制度,也受到冲击。我们的城市管理者,包括珠三角这样高度工业化的农村地区,还没有学会像西方发达国家那样,动态地管理人口,旧体制下的户籍制度, 也部分阻碍了管理上的进步。因此,在治安管理和人口管理方面,像东莞这样一些地区,的确处于相当混乱的状态,为黑社会的滋生壮大,留下了空间。东莞如此大 规模的儿童走失,说明珠三角地区黑社会的这一产业,已经具有相当规模,“从业人员”,人数众多,而且组织严密(其它地区,也有抬头之势)。由于改革以来先 富起来的人比较多,很多不甘于遵行现行的一胎化的人口政策,于是,儿童,尤其是男童的市场需求增加,也促进了这一罪恶产业的发展。 ( http://www.tecn.cn )
    不消说,这种黑社会产 业,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属于罪孽深重的犯罪,应该加以严厉打击。但是,真正想要打击奏效,绝非简单加强警力可以实现,必须伴随城市 管理体制改革,回到从前,已经不可能,不要让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固定化的户籍制度,成为人口管理的障碍,实现居民一体化,落地即可获就业、租购房即可得到 当地居民身份的转变,同时完善我们的金融、社保、医疗体系,使大多数状况下的人口流动,处于可以追踪状态。这种状态下,黑社会也许无法完全根除,但至少可 以控制一定范围内,拐买儿童这样的恶罪,也就可以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