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s

星期二, 十月 09, 2007

从弹钢琴到剪纸 十年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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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的老大洋派,会谈钢琴,会唱歌剧。��   好像亿兆百姓对此不好感。��   我们要民族复兴,要中国特色,怎能玩洋玩意儿?��   于是从眼光向外转向老祖宗那儿。��    剪纸,多有民族性呀。��   联系到公帑祭孔,似乎传达出些什么来。�

徐悲鸿、刘海粟恩仇记 易大旗

  作者:易大旗 

  日前,佳士得公司在香港拍卖中国当代油画,徐悲鸿的《风尘三侠》已高出底价八倍的664万5千港元被买家购得;林风眠的《渔村丰收》则以356万5千港元成交,这都刷新了中国当代油画的价值记录,委实可喜可贺。便勾起了兴致,要来说些艺林轶事了。

  一、艺坛公案

  记得在1996年,大陆有位资深画评家暴起发难,对辞世仅两年的丹青泰斗刘海粟先生挥出冷拳,从艺术品位到其人格,大举"拆庙"加"鞭尸"。文章抛出,清冷已久的画坛顿时热闹起来,京城诸公奔走相告;中国艺苑之东南重镇上海美院那边则愤怒莫名,不但奋起捍卫本门师祖,更抖落出这位画评家曾撰文录入刘大师去世后的纪念画册中,立言与树碑之高,简直字字鎏金,与今日的讨刘檄文,判若两人!浙江美院、浙江美术出版社声称要收回该纪念册,将此人剔除后另出一本,自然,所有费用须由此人料理,如有不从,则不吝对簿公堂。

  说来近些年大陆的文化界(又何止这一界别!)潮流正兴呵祖骂佛,偶像的金面一层层被剥下来,丢进茅坑又或拿去卖钱,委实不足为奇。何况,某公之文的一些立论,其实画坛早有此说,即是刘海粟的艺术成就与其名气地位并不相称,非但跟当代巨擎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差着老大一截子,连名人谱上排位逊于他的李可染、张仃等公,丹青造诣也胜他几筹。刘海粟最遭人诟病者,是他的素描基本功从未练到"太阴真经"的第八层或第九层,大抵只具五、六层的火候,他所恃的不外是大泼墨山水徒有其表的气势,那也并非什么独门功夫,张大千先生早在这一行当里玩得出神入化,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这便奇了,刘海粟当年以首创人体素描课而称著,更曾与孙传芳军阀当局的"妨碍风化"罪而大兴其讼,怎么闹腾了半天,末了还落得个"素描功底"欠佳?

  以笔者的外行眼力,实在不容易瞅出大师们内功的深浅区别,倒是晓得,大凡这类公案,多半与艺林高手由来以久的门派恩怨纠葛有关。

  二、天无二日

  所谓两雄不并立,大至天下国政,小至院子里的柴米家政,都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公理。艺林亦如是,文学圈里的周扬与丁玲,从上海"掐"到延安,又从黄土高坡"掐"到北京,一直把丁玲给掐没了;音乐界里的吕骥和贺绿汀,也练足了几十年,贺及其乐坛"南宗"长期处于下风,别瞧他写过《游击队歌》和不少传世的作品,他吃亏在没喝过延安小米粥,而人家吕骥作品虽少,却为"北宗"的教主,在京城里先占了地利,进而把持了总坛。直至八十年代,贺绿汀才得机一报宿仇,当时中央音乐学院欲给中国现代音乐的奠基者之一黄自先生立塑像,却被吕骥所阻,因为在"吕氏春秋"里,只容得聂耳、冼星海的铜像,连刘天华都未轮得上,黄自对中国革命毫无贡献,他配吗?哪知南边的贺绿汀闻讯大怒,即亲自下令在上海音乐学院内给黄先辈塑造金身,这事当时在圈子里闹得挺大,吕、贺之心结从此更永无化解的时候了。(贺绿汀于去年辞世,今年李德伦与赵枫先后谢世,吕骥先生现病卧医院,上一辈人的故事总是要完结的)

  至于画坛,从本世纪初一直贯穿到世纪末,两雄之争便是徐悲鸿与刘海粟二公,别看徐先生早逝,徐、刘的旧隙却始终是画坛北宗南宗交恶的原冲动,这条线索屡伏屡起,近期的讨刘檄文,盖源于此。

  刘当然也对中国革命毫无贡献,亦未曾画过《九方皋》、《愚公移山》、《田横五百士》这种为中华民族"铸魂"的名作。他更有把柄落在人手,就是有"汉奸"嫌疑,他在日据时期的作为,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和徐悲鸿的气节操守恰成鲜明对照,故此,这段陈谷子烂芝麻至今仍被那篇讨刘檄文旧话重提。

  然而,要追溯起来,徐、刘之恩仇心史要比其他界别的双雄争斗要复杂得多。

  三、师耶友耶?

  刘海粟是豪门巨富的世家弟子,1912年因逃婚来到上海,跟把兄弟创立上海"图画美术学院"(即上海美专前身),这时出身贫寒的徐悲鸿从《申报》上看到广告,便前来报考。不消说,此后这群学生中出了好多艺坛大家,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刘海粟曾是他们的老师----譬如徐悲鸿。

  1987年刘海粟在新加坡接受《明报》采访,回忆道:"当时在校时,我很喜欢他。他家境虽穷苦,但却非常刻苦用功,古文根底很好,文章也写得好。我们常常一道到郊外写生,我画油画,他跟着临摹,我画水彩,他也跟着画。如此维持了半年左右。有一天,他忽然不辞而别,一连三天没音讯,实在令人担心。过后,才知道他到了上海首屈一指的哈同花园为其主管姬觉弥作人像画去了。他通过哈同花园主人,结识了不少当时文化、政界名流,也拜了康有为为师、进入蒋碧薇家。后又在蔡元培先生鼎力协助下,如愿以偿地到法国深造。"刘说及两人的关系时讲:"学生也好,老师也好,我并不在乎名分辈分。也许彼此的世界观和艺术观不同,胸襟有别,出身背景有异,故彼此间的一段渊源,却发展成了冤怨,这都是我始终预料不及的。"

  细品刘海粟的这段话,也不尽不实,或许其中别有隐情,问题在于任谁听起来都觉得他有欠厚道,徐已谢世多年,你不喜欢他,何妨说一声"免谈也罢"。刘说不在乎名分辈分,正表明他迄今仍念念不忘那时仅半年的师徒门槛,他们的"渊源"与"冤怨",不谓不深!

  不过,回首前尘便可发现,不管两人的胸间积存多少块垒,最先发起人身攻击的却是徐悲鸿,徐公写得一手好文章,立言却离"厚道"二字何其远也!

  四、沪宁大战

  1927年,徐悲鸿留法学成归来,受聘于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同年刘海粟赴欧,以他飞扬跳脱的个性,要象徐悲鸿那般寒窗苦读,是很难做到的,他大抵是中国传统文人"游学"的路子,不但在各美术馆之间游走,亦交游广阔,与当时长居巴黎的毕加索、马蒂斯均有来往。他的作品也曾两次入选巴黎久负盛名的"秋季沙龙"。刘于1931年秋回到上海。次年上海举办了《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共展出油画、国画、卢浮宫临摹画225幅,参观者多达11万人次,此为沪上的一大文化盛事。当时有位艺评家曾可今先生撰文说:"刘海粟和徐悲鸿这对师生都因在走向艺术道路的初期,遇上了蔡元培这样爱才惜才的师长,他们的艺术道路才会如此辉煌......"

  写文章的曾可今是真心赞叹,看文章的徐悲鸿却认为是对自己的最大侮辱,他即在《申报》上回敬一文,指当年的上海图画美术学院"纯粹野鸡学校也",徐说:"今有曾某为一文,指吾为刘某之徒,不识刘某亦此野鸡学校中人否?鄙人于此野鸡学校,固不认一切人为师也。"徐悲鸿进而斥骂刘海粟系"流氓西渡,唯学吹牛"。

  刘海粟生于大富之家,有点膏粱子弟的习气固为事实,但那年头无论玩艺术的还是搞革命的哪个不"流氓"?且去读读茅盾的小说,还有曹禺的话剧,里头那个白面文人不但妓院去得,交际花的闺房也一样睡到日上三竿。

  刘既是"流氓",当然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在《申报》上以牙还牙:"美专二十一年生徒遍海内外,影响所及,已成时代思潮,亦非一二人能以爱恶生死之",他又讥讽徐悲鸿自命为"艺术绅士"。不难看出,刘海粟之遣词造句远不及徐公之刻薄。倒是那个曾可今慌了神,这回"擦鞋"擦到了徐大师的脚髁子,真是悔不当初,他赶紧发表启事,说:"今可认识徐悲鸿先生在认识刘海粟先生之前,彼此都是朋友,固无所厚薄,拙文中亦并无侮辱徐先生之处。"接着他就抽身退步,淡出这场轰动沪宁的大笔仗。然则事情已无法煞科了。

  五、师祖出山

  刘文刊出半个月后,徐悲鸿再度在《申报》上痛下杀手,这一章回为"绅士"单挑"流氓"。徐这样写道:"汝乃不及(除非撒谎),绘画之事容有可为,先洗俗骨除骄气,亲有道用苦功,待汝十年,我不诬过。(乞阅报诸公恕我放肆,罪过,罪过)"

  徐悲鸿行文如此,仿佛对方已成世仇。"阅报诸公"硬是看不出谁是绅士谁是流氓,真是弄糊涂了。

  刘海粟当然要重炮回击,他刚写好文章,却连接两函,第一封是诗人梁宗岱从北京大学寄来的长信,粱没来得及读《申报》,只是评论他欧游后的画作,给予相当高的评价;另一封是蔡元培托人专程送来的,信中说看了这场笔墨官司,心里很不痛快,又劝他不要跟徐悲鸿一般见识,"以你目前在艺坛上的地位,与他争论,岂不正好抬高了他的地位?兄有很多事要做,何必把精力浪费在争闲气上呢?"

  师祖出来劝架,又有名流给刘捧场,他的气倒是消了,文稿于是丢进了字纸篓。不过,蔡师祖似乎有点偏帮之意,莫非他真的认为刘的成就在徐之上?抑或为了息事宁人先给足刘以天大的面子?若论蔡元培的人品,似乎不象。大概当其时徐悲鸿词锋太过尖刻,失礼而且失仁,站在徐那边的只怕并不很多。奇怪的是,那阵还有一位以尖酸刻薄为能事、笔墨官司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鲁迅正在上海,他对美术一向颇为关注,不知为何对此不置一词?

  至于徐文的"洗俗骨除骄气"之说,是否恰恰击中了刘海粟从艺一辈子的老病根,那就只有对美术真正有超卓鉴赏力的行家才掂量得出来了。

  六、和解无门

  这宗笔战虽然偃旗息鼓,其遗祸所及,却横贯了大半个世纪。直至中共建国,徐、刘的高下才立时判然。自不待言,两人都未去过延安镀金,不过画坛与文坛不太一样,要说让"延安派"的古元等人来执牛耳,似乎也欠通。还有个丹青巨匠齐白石,却已年逾古稀,又是个散淡之人,不堪大用。此时的北宗南宗恰亦为徐、刘二公(徐扎根北京已久)。

  看过大陆电视剧《徐悲鸿》以及廖静文女士《徐悲鸿的一生》此书的,都晓得徐先生虽系非党人士,但与中共早有联系,大抵和剧坛的梅兰芳近同,可能徐的私友及门下弟子亲共的要比梅老板更要多得多。中央美院院长的大任正是非君莫属。

  刘海粟则大跌份儿了,他岂止不辨国共,还有日伪时期的小辫子操在人手。直至1952年,刘努力"进步",将自己的私校美专自动与苏州艺专合并,中共接收改名为"华东艺专",刘这才被任命为校长。好在还有个周恩来瞧得起他,1953年周邀他上京,并在私邸接风,表彰他为私校公有化作出好榜样。周更提及徐、刘两边的积怨,希望两人团结起来,周愿亲自做一些调解工作。刘闻言真是感激涕零,赶忙检讨自己是旧社会过来的画家,要好好改造,比不上徐悲鸿对共产党的认识与信任从建国前就开始了......此时的刘只盼徐屈尊来"团结"他,哪敢还抱着前嫌不放!不过,只要回到"美育"领域,艺术家都是很固执的,刘海粟本人的画风较为怪异,也容忍甚至鼓励门下的生徒标新立异,这与画坛北宗大相径庭。刘在周面前也毫不含糊地捍卫自己的教学道统。

  周恩来不食言,很快就找徐悲鸿来谈。这段会见《徐悲鸿的一生》中也有记叙。徐倒真是个倔脾气,他不卖周恩来的帐,矢言:"团结不是一团和气,是有原则的,画家的品德非常重要,不能有了画家的头衔品德就打折扣,尤其是在国土沦陷时期,画家的民族气节应当是首位!"徐坚持,华东美院院长应由"德才兼备"的人来当。周委婉地劝说,对某些画家的经历,要作具体调查,不能只凭道听途说就下结论,总之一切以团结为重。

  七、新仇旧恨

  徐悲鸿总算勉强追认了对刘的院长任命,但他对周汇报今后美术教育方针时一再强调"素描是一切艺术造型的基础",这里又捎带着给刘"点了眼药",内功修为先天不足者,终是误人子弟!周恩来自然大表赞同,却又话里有话地说:"一切艺术都应随着时代发展,停滞了就没有生命力了。"徐一听便知老仇家已在周总理那儿"先声夺人"了,也就更为不悦。

  周恩来先前与刘海粟叙话时也谈及,徐悲鸿身体有病,性情容易急躁,盼刘谅解云云。却连周也没想到,徐公之病,已到了如此不能容人的地步,他不顾周的再三斡旋,坚持不让刘海粟列入全国第二次文代会的代表名单。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上海翘首北望的刘海粟,还未听到自己能否缺席当选什么委员头衔之类,就先听到了徐悲鸿在文代会期间猝然病逝的消息。他立即撰文一篇,伤逝一番。这是刘毕生对徐悲鸿怀有善意和悲悯的唯一文字。有人说:这是吴季子"墓前挂剑"之款款深情。

  然而,后来人们再读到刘海粟在《明报》上的访谈,才晓得刘公和徐公别无二致,直到垂暮之年,也未曾解开那尘封数十载的心结。

  可叹的是,刘海粟享尽天年,于1994年8月7日去世。两位桃李满门的画坛宗师却都没能将他们之间的恩怨带进历史的坟墓,一些似曾相识的声浪仍在他们的身后喧哗,让后人的血压与肾上线素的分泌为之紊乱。

  撇开清浊是非的终极判断,仅就门派公案的延续而论,你就不得不承认,这两人还真是中国艺坛上的大人物!诚然,曾有过一二超脱旷达的行家置评:徐悲鸿的素描功底虽好,可是他的油画其实画得并不怎么样,但要论中国画,他可谓一代大宗师;至于刘海粟,只能是见仁见智,他之求新求变,确为"怪杰",但怪异的东西总是不易作出终极鉴评的。

  谁略输文采?谁稍逊风骚?后人之所以扰攘不已,实际上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数风流人物",在今朝还未看到。这已不是逝者的悲哀,而是咱们这些大活人更深刻的悲哀。 

佛国血魔----波尔布特

佛国血魔----波尔布特
  作者:易大旗 
  
  佛国血魔---波尔布特

  自共产主义运动崛起于世,红色铁流就猛烈冲刷旧世界的墙基,其间诞生过几多才高绝顶、可歌可泣的英雄儿女!共产思想对所有社会缺陷都具有尖锐而刚猛的批判力,任何改良派在大破大立的革命理想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干瘪。没有理由怀疑,他们要建立的新世界之圣洁、公正、和谐、完美,将是人类发展史上的终极阶段。

  等到共产政权在本世纪相继破土而出,香火最鼎盛时全世界已有三分一的人口生活在共产政体之下,神话随即褪色,油彩开始剥落。探讨红色帝国的兴亡,可有多个角度,但单单历数从它的政治胎盘所孕育出来的党国领袖,便可发现有惊人的同质性。专权、暴戾、多疑、仇外、腐败、玩阴谋、坑杀同僚、视人命如草芥......名著《一九八四》里的"老大哥",就是这类魔头的一个浓缩象征。

  本世纪末,国际共运大退潮,红色政权次第溃灭,如今要按图索骥找一个独夫民贼的活标本,倒要费一阵脑筋了。按说北韩的金正日正是衣钵传人,集专制万恶之大成还要加上他本人的癖好----荒淫无度。不过,金正日并非"马上天子",只能算为另类标本,真要数打下江山而又把江山坐塌了的混世魔王,那便非波尔布特莫属了。

  一、何方神圣

  本来,柬埔寨的国土与民情并不适宜生长这种血腥故事。高棉是个佛教之邦,虽系小国寡民,但其古色古香的文明在亚洲乃至世界上都足可自矜。高棉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国王西哈努克威望颇高。比起另一君主制邻居老挝,柬埔寨要富足许多。还有一个邻国越南原来也是君主制的,不过保大王朝在日本占领时期沦成敌伪傀儡,因而丧失了合法性,二战结束后,越南战乱不止,国土一分为二,再无宁日。不免追想,有个国王当镇国之宝,其实挺不错的,也省得手足同胞为政治理想的冲突而妄动干戈了。

  柬埔寨正符合这个模式,她固然也有王室、贵族、平民的阶级差别,但总体而言社会矛盾不算尖锐。然而佛经所谓的"魔劫",乃为一种宿命的轮回,数百年前它降临过一次,瘟疫的巨翼笼罩了整个国土,以至文化古都吴哥窟都消失在热带藤萝里,留待劫后余生的遗民去重新发现。而本世纪这轮浩劫的根须,却种植在一个朴实无华的农家子弟身上。波尔布特出生于远离金边的北部农村,家境还算殷实,笃诚信佛的父亲将儿子送进佛寺,剃度出家,只是少年波尔布特不守寺规,未几就被逐出门墙,他到底触犯了哪条戒律,已无考。不过参照他日后的作为,波氏能在黄卷青灯之下洗心向善,倒是怪事了。

  波尔布特当然不是池中之物,他出落得高大健硕,见惯了五短身材的东南亚土著,在乡间猛地撞见这尊大汉,还以为是寺庙里的护法金刚跑出来了。从相学上论,此乃典型的"南人北相",会有很多故事的。

  波尔布特读书成绩不怎么好,后考进金边的一所职业中专,学的是木工,那却是"细木匠"的精巧绝活,王宫里的雕栏玉砌,寺院里的莲座金身,不是科班出身都揽不下来这活计。不知是什么缘分,他这农家子竟得到了王室的奖学金,于1949年前往巴黎留学深造,学得是电子工程。他在宗主国法国学业如何,已不重要,因为他和另一学友乔森潘都在巴黎奠定了自己的人生路向----参加了共产党活动。

  1952年波尔布特归国,当然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他在一家私立学校任职授课,至于革命那一摊子也没闲着,据知他曾扔下学生不顾,奉组织的派遣秘密潜往中国南方参加了某期军政训练速成班。次年法国结束了在高棉的殖民统治,柬埔寨王国独立了,波尔布特随即不知所终,潜入地下了。

  然而,这时的柬共仍属子虚乌有,因为法国人过去把自己治下的越、柬、寮三国统称印度支那,所以共产国际协助组建东南亚的革命政党时,就不去分得太过琐碎了,由胡志明草创的印度支那共产党于1930年成立,自然是超越国界的。

  胡志明伯伯自己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情操大概是很赤诚的,只是邻居未必这样去想。越南为地区霸主,古来如是,它历史上一再侵略、欺压过高棉邻国,这笔账从未了结。所以就算是最狂热的高棉籍共产斗士,也不愿在印支共产党的旗帜下面效死,法国人被逐走了,"乌合"的跨国政党随之分裂,在所必然。

  1957年,波尔布特再次潜往中国南部的游击战训练营地深造,不难发现波氏的智商其实很高,他的中文说听能力与阅读能力都可以,就是写作不行,他勤奋通读了毛泽东的全部军事著作,从武装割据到农村包围城市,他认定毛泽东思想是柬埔寨革命的必由之路。波尔布特在华训练成绩优秀,但营地里都是东南亚地下共运的菁英,他并不显赫出众。何况,当时中共最器重的是来自越南的军政干部,他们堪称本门第一代嫡传弟子,至于高棉,首先是革命火种太过稀零,一小撮游击战士只龟缩于与越南接壤的山林之中;其次是中共与高棉王国关系良好,在东南亚一大片反共仇华的声浪之中,西哈努克亲王是个异数,中共对波尔布特并无特别的兴致。况且在秘密营地里来自各国的亡命之徒又暴烈不驯,他们之间摩擦多多,其中最飞扬拔扈的当数来自反帝第一线的越共学员,波尔布特在营地受过越南同志的"胯下之辱",这未始不是波氏日后寻仇的另一伏笔。那时营地里啸聚的群豪,每有龃龉,中共还须居中调停,感情上向越共倾斜是一定的。没想到若干年后,各房弟子中的马共、泰共、菲共先后式微,其他多叛出门墙甚至欺师灭祖,真正死忠到底的只有红色高棉的波尔布特与缅共的德钦巴登顶两家----此是后话。

  二、乱世英雄

  1960年,独立的高棉共产党正式树旗,其实他们早已叛胡志明而去,亮出牌号只是个形式而已,此时波尔布特已是柬共的三常委之一。至1963年,波尔布特当选总书记,他的铁杆左右手是英萨利和宋成,至于巴黎同窗乔森潘则在金边搞白区工作,大抵是当年刘少奇的角色。不过波尔布特此公生性内向而沉鸷,喜怒不形于色,他总是规避抛头露面,以至金边政府都不晓得这人的存在,而他就象魅影一般,强有力地控制着这个由一群死士组成的铁血政党。

  1967年,高棉西部萨德兰县因地方政府改变稻米征税的计算方法而触发农民暴动,在山中蛰伏多年的那一小队革命萤火虫终于得机出动,领导农民进行武装斗争,事件本身虽被政府军弹压下去,但已抄家伙走上不归路的暴动农民成了红色高棉游击队的有生力量,然而要夺取全国政权,只怕还是遥不可及。

  殊想不到,历史机缘之多方巧合,扭曲了高棉民族的命运。西哈努克亲王奉行的国家"中立"政策,多年来其实象墙头草一般摇来摆去,这是东南亚复杂的地缘政治所决定的,在两极化的冷战时代,对峙中的各个大国都在印度支那下注较劲,西哈努克只好逢人就合十如仪,奉上他那付招牌笑脸。他一度比较亲美,后又由于美国中情局的可疑活动而反美,不管如何,他没让自己的国家卷入战火,主权仍是独立的,这就是他的功德。然而在1970年3月西哈努克亲王出访苏联之际,国内右翼的朗诺集团发动政变,废黜西哈努克,成立柬埔寨共和国。亲王的国事访问的下一站本应是北京,但风云突变,何去何去真是颇费踌躇。政变消息是苏联柯西金总理亲自告知他的,克里姆林宫视他如烫手的山芋,急急请他上路。

  此时周恩来的案头上摆着中国驻柬、驻苏使馆先后拍来的急电,都是报告政变动态和亲王行踪的。周请示毛泽东,毛一言九鼎,照样以国家元首的礼仪迎接他,但前提是"要让他看到光明前景,看到抵抗斗争一定会胜利"。

  周对这两句最高指示的诠释是,在首都机场以礼炮、鲜花、红地毯赚落了西哈努克亲王和莫尼克公主的眼泪后,就在机场贵宾室向对方摊牌:"昨天我和毛主席讨论了局势。我只有一个问题,您准备进行战斗吗?"西哈努克别无选择,答曰:"我准备战斗,而且战斗到底。"

  这一来,北京就没白养这个过气君主一场了。怎么"战斗",是轮不到西哈努克挑拣的,他首先必须认北京为最大靠山,其次要与红色高棉结盟,当然也要和越共联手抗美。

  高棉民族的劫难就此启端,朗诺政权将美军这股祸水引进了国土,西哈努克亲王则把红色高棉这股脓血供上了庙堂神案。金边政变的次日,朗诺就批准美军出动庞大的B-52机群,"地毯式"轰炸柬埔寨东部的"胡志明小道",美国军事顾问开始派往金边政府军中,而美机的狂轰滥炸一直延续到1973年美国国会表决宣布对柬空袭为非法行动为止。与此同时,红色高棉与越共也没闲着,后者顶着漫天弹雨不屈不挠地继续向南越渗透,从军事物资到伪装过的正规军战斗单位,当然也派出作战老手深入到红色高棉的班排一级,辅助他们尽早夺取全国政权。红色高棉既有北京的供输又有中越两国派来的军事顾问,便如虎添翼,各块根据地迅速扩大并连成一片,当初波尔布特等人亡命丛林的晦暗不明的梦想,忽然之间曙光乍现。

  等到波尔布特们已认定朗诺倒台指日可待,他们的头号假想敌就悄悄转移了,准星上的缺口锁定为犹在并肩作战的越共,这内中的原冲动自然还是历史上的世仇情结,其次是红色高棉总是认为中共无偿提供的物资武器被越南侵吞盘剥,过了一手才把残羹剩饭打发盟友。再者,红色高棉唯恐越共设在柬国领土的战时基地会成为其日后赖着不走的理由。总而言之,羽翼渐丰的波尔布特在拿下金边之前就已开始层层清除----至少是钳制越共军事顾问的影响,甚至于对有越南受训背景的本党干部也予以排挤打击,只有毛泽东思想才是吾党所宗。

  1975年,北越军队攻陷西贡之后十七天,红色高棉摧枯拉朽地拿下了金边。

  三、杀戮时刻

  波尔布特在夺取政权之前曾几度秘密访问北京,因周恩来病重,波氏最重要的那次朝觐是直接和毛泽东谈的。不消说,毛对他来说是一尊超神。波尔布特毕恭毕敬地汇报本国的革命形势,谓称:我们不象老挝,高棉民族单一,阶级结构也不复杂,很有希望超越土地改革、工商业改造等过渡性阶段,而直接进入社会主义,柬共准备取消王室体制,消灭剥削阶级,消灭工农、城乡差别,全国实行供给制,以物品券取代货币......他敬请中共协助未来的"民主柬埔寨共和国"起草宪法。

  波尔布特这套构想从何而来呢?按说他通读四卷雄文,晓得"新民主主义阶段"之重要,岂敢当面去捋毛的虎须?原来,真正领悟毛泽东思想精义的,还真非波氏莫属!其时,张春桥、姚文元于1974年发表的《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两篇奇文,深得毛的欣赏,并译成多种文字,毛泽东早先已向访华的英萨利推荐过。

  熟知中共历史的人都晓得,张春桥所以从较低级别的干部而平地青云、荣宠有加,就是他发表于五十年代的一篇"反对资产阶级法权"的论文被毛的青眼看中。毛泽东很喜欢有"军事共产主义"色彩的供给制,讨厌二十四级工资制,所以人民公社与后来的"五七干校"都是毛式大同思想的产物,但即使以毛的威权仍不足以在庞大的中国彻底实行之,故此毛经常嘲弄道:"资产阶级法权象块臭豆腐,闻起来很臭,吃起来很香!"意在抨击那些抱着现行体制不放的同僚。张春桥、姚文元的"全面专政"论,正是毛泽东思想辉煌的延伸。而波尔布特作为一个外国人,居然能咂品出其中真髓来,真是难为他了。

  总之,毛闻言抚掌称善,慨叹吾道不孤也!据悉,柬埔寨的第一部社会主义宪法就是张春桥组织班子协助起草的。

  红色高棉占据金边的第二天,就开始驱赶两百万居民离城下乡,称为"反对吃闲饭运动",连老弱病残也不能幸免,数日之内,全国城市都成了死寂的空城。放逐者和原先的乡下农民都被按军事编制分男女住在各自的营房,连夫妻也只能在获得批准的前提下方得一周相聚一次,这正圆了波尔布特"全国军事化"理想。至于以后的情节,奥斯卡金奖巨片《杀戮场》(又译《战火屠城》)已有形象的描述。高棉民族的命途从此进入了一条最黑暗的时光隧道。

  电影拍出了"万人坑"、水田里漂浮着的骸骨、专杀懂外语和戴眼镜者、教孩子仇恨自己的父母。但该影片还是不便拍出红色高棉杀人示众时,竟用锄头活活将人砸死;用刺刀捅死婴儿;在水利工地将染病者就地活埋......

  从1975年暮春至1978年底,波尔布特执政仅三年又八个月,就使柬国人民"非正常死亡"了三分之一,其恐怖行径超过了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暴君!红色高棉的嗜杀嗜血,从"民主柬埔寨"的国歌中可见一斑,攻下金边的四月十七日被定为新高棉日历的"元年一日",国歌歌词唱道:"红色,红色的血/洒遍了柬埔寨祖国的城市与平原/这是工人和农民的血/这是革命的男女战斗员的血/这血以巨大的愤怒和坚决的战斗要求而喷出/四月十七日,在革命的旗帜下/血,决定了把我们从奴隶制下解放出来。"

  你听过这样句句沥血、字字见红的"国歌"吗?大凶之象跃然其间----果然,就在波尔布特的种族灭绝大屠杀仍在进行之际,另一股血潮又漫过了高棉的国土。

  四、狂魔末路

  波尔布特执政后,已和邻国越南开启战端,在边界打打停停,大有"积小胜为大胜"的意思。殊难料到,越共早就厉兵秣马,以期"毕其功于一役"了。1978年底,越军海路空三路全面入侵,闪电般叩关金边。红色高棉仓皇弃城西去,掩护柬共中央和庞大的中国使馆、援柬专家团夺路狂奔,一直流蹿到泰柬边境才逃过一劫。

  高棉人民已经破碎的心又被撕成了几爿,有的人憎恨越南人,却不反对他们开过来铲除杀人不眨眼的红色高棉;有的人辗转反侧,还是以民族大义为重,先把异族侵略者逐出国门,再料理我们的家事。无论站在哪一边,这仗打起来就有年头了。

  因红色高棉及波尔布特在国际国内恶名昭彰,柬共于1979年在豆蔻山根据地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解散共产党、废除社会主义宪法,前"民主柬埔寨"总理与柬共总书记波尔布特的头衔自然不复存在,他只保留了赤柬游击队总司令之职。

  随着抗越同盟战线的扩大,西哈努克系游击队(由王子那拉烈率领)和前首相宋双领导的游击队都不可能接受波尔布特的名字,于是波氏连总司令的头衔都让给了乔森潘。然而只有红色高棉核心圈子的人才晓得波尔布特的控制欲是何等强大,无论是赤柬的盟友抑或是敌人,都不相信波尔布特会轻易退出历史舞台。

  由于中共不惜工本的支持,以及西方暨东盟对越南的强力遏制,越军无法绥靖高棉全境,各系抗越游击队又无法在雨季之外有什么作为,总之来回拉锯,柬埔寨已是山河破碎,碧血斑斑。直熬到苏联的戈尔巴乔夫改革,先从在阿富汗抽身退步,继而停止为越南支付侵柬的军费。越共内部也经历一连串震荡,被压制的南方系开始抬头,终于在党代会上将黎笋挤掉,并就他那个时期对外政策的"严重错误"进行了批评。这么一来,仗是打不下去了。越南开始撤军,高棉各方又扭打成一团。民族和解的症结在于红色高棉的未来定位很难摆平,乔森潘曾代表赤柬到金边谈判,会议未开,他们已被暴怒的老百姓打的鼻青脸肿,不得不抱头鼠窜。

  等到那拉烈与洪森的"双头"联合政府成立,北京对豢养多年的红色高棉已生倦意,援助连年递减。而象柬共这样一个声名狼籍的团伙,它能生存下来,一是靠强大的外部压力维持自己内部的团结,二是凭借后台靠山取之不竭的援助。现在强敌已去,外援不来,他们之间就嫌隙骤生了。各部赤柬游击队分据山区不同地带,为生存而自祈多福,英萨利一部守住了肥缺,是出产宝石的矿脉,他们早就垄断了泰柬边界的宝石走私与木材贩卖生意。英萨利与波尔布特原是过命的交情,两家又是姻亲,波尔布特指派他占据那块洞天福地,自是信得过他。然而英萨利绝非善良之悲,在当初的"种族灭绝"大屠杀中,他起的作为极坏,故被金边政府列为第二号"人民公敌"。没想到英萨利突然拥兵反水,背叛波尔布特,宣布向政府投诚。势单力薄的第一总理那拉烈王子立刻接受,敦促父王西哈努克予以特赦,有意收为己用。波尔布特那边则通过电台揭露英萨利侵吞了属于全党全军的财产,这恐怕不会假到哪里去。但波尔布特已系人皆曰杀的恶魔,追随着他又有何盼头?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英萨利系甫去,其他各部军心浮动,波尔布特暴怒难已,经下令杀害铁杆战友宋成全家,灭门之后还要用卡车来回碾压尸体,观者为之发指。不旋踵,各营相继倒戈,并漫山遍野追缉波尔布特及其最后几个亲信喽罗,终于将其一网成擒。

  五、千夫所指

  柬埔寨民众对波尔布特恨不得食肉寝皮,国际社会早就有公审之议。这回连双方关系势同冰炭的那拉烈和洪森都联名致函联合国,吁请设立一个国际法庭来公审波尔布特。联合国首席法官当即表态,安理会或者联合国大会有权设立国际法庭,去审判波尔布特统治柬埔寨时所犯下的种族灭绝罪行。当时正在美国丹佛举行的八国首脑会议也表态赞成此议。

  这是有先例的,联合国曾先后设立国际法庭审理过卢旺达以及波斯尼亚的种族屠杀罪行。没想到,北京力排众议,以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姿态,强硬反对国际公审。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崔天凯说:红色高棉与波尔布特的问题是柬国内政,中国反对将波尔布特及其他柬共领袖交由国际法庭审判。

  这时,人们便可发现,北京虽停止了对赤柬的大规模援助,但其影响力仍是不可磨灭,北京放了话,那些对波尔布特恨得牙痒痒的红色将士,忽而转了口风,无意将波氏交给政府了。他们在丛林里开了党内军内的公审会,波氏确实为恶太多,光是控诉他如何残害战友,就可枪毙他十回了。北京只是不愿在国际法庭上被牵扯出什么别的头绪来,却对波尔布特的生死荣辱并不介怀,如果判他个斩立决,岂不更干净利索!

  于是,外间都以为波尔布特在被控诉清算之后,其肉身已被锉骨扬灰,万劫不复。没想到,前不久又有一位深入山区腹地的记者见到波尔布特,他象一条被遗弃的丧家犬,衰颓苍老,形单影只地在泥尘中踯躅。

  目睹此情此景,便可推知,曾有过中国秘密收容波尔布特传闻,是永无可能的了。北京是否肯收留他且莫论,只怕首先是波尔布特自己是断断不敢前去投靠的了,因为他不是愚人蠢伯,晓得最想要他"人间蒸发"的是哪一家。

  追想当年,中共停止了对缅甸共产党的支援,缅共游击队即沦为种毒贩毒的山寇,而且很快就开始出现内讧,你攻我伐,所走过的覆亡之路与今日的红色高棉极为相似。只不过,缅共的反水部队突袭党中央,活捉德钦巴登顶主席是在1989年,他们也开了斗争会,控诉一通之后,也没兴致取去他颈上的人头,而是用刺刀将他押过界河,将他扔给中国这边处理,恍如从缅甸的历史上抹去了一个冗长的梦魇。那个日子就在中国的首都发生流血大事件之后的半个月。

  德钦巴登顶最终仍得以流寓中国,为诞生于这块土地上的光辉理想而全忠全节,末了还能赔上这把骨头为昔日的革命导师殉葬。而真正把毛主义付诸实践的波尔布特,反而失落了终老于中国这个精神家园的荣幸。他已经沦落成为"人渣",世人皆曰杀,却谁也不愿弄脏了自己的手。

  于是,他只好永远在野村里如行尸走肉一般流浪,如同一个活标本,让人清晰逼真地看到那个逝去了的时代。

  (注:本文曾用另一笔名在海外发表,文章刊出不足一月,波尔布特病毙于丛林。昨天,柬埔寨国会议决对前红色高棉犯下"种族灭绝"罪行的要犯实行公审,我便将此篇旧文重贴出来,张贴前拟作一番"爱国卫生运动",却发现没有什么可删改的,于是仅动了几个字句,不妥之处,请诸位见谅。)